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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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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間沒有開燈,林嘉因坐在窗前的沙發上,她順著窗簾的縫隙看向別墅外的轎車。

已經一個多小時了,他還沒走。

林嘉因回想著剛才在燕園,他情緒的失控,她身體的失控,那一瞬間的羞恥與禁忌,仿佛不僅是身體,連帶著心都要完完全全地屬於他……

這種感覺太過陌生,太過害怕。

林嘉因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,她擡起自己的手,鉆石手鏈在昏暗中閃過流光,墻外微弱的燈光穿過指縫……

她竟然打了他。

而他說,不疼。

林嘉因停住腦海中翻飛的思緒,她又倒了滿滿一杯酒,想把自己灌醉,意識終於變得昏昏沈沈,她躺回床上,用被子蒙住了臉。

不知過了多久,車窗外的地上落了一層煙灰,時傅的痛覺也慢慢恢覆,他開車回了燕園,腳底的血已經凝固了,但隨著走動,傷口又再次裂開。

夜盡天明,家庭醫生從床上爬起來連忙來到時傅的房間,當他看到時傅腳上的傷口時,不由得皺了皺眉,他拿鑷子取出殘碎的玻璃渣,然後又小心地為時傅包紮好。

“這幾天別碰水。”醫生囑咐了一番。

“好,回去休息吧。”時傅放下了睡褲。

醫生出去後,時傅躺到床上沈沈地閉上了眼,他的頭有些脹痛,但閉上眼卻無法入睡,昏暗中,時傅的手拂過另一半的床,沒有溫度,空蕩蕩的,什麽都沒有。

第二天下午,時傅去公司處理了一些事,臨近傍晚的時候,他去了江婉所在的醫院。

從愛丁堡回來,時傅隔幾天就會來探望江婉,前幾天他請了一些專家過來,但他們都說,江婉的情況不太好,這個消息,時傅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她。

時傅在病房內待了很久,他看著幹凈的被褥,環視著被她精心裝點的病房,甚至有些溫馨,她已經盡自己所能給了江婉最好的照料。

又待了片刻,時傅離開了醫院。

這段時間,時傅和林嘉因也會聯系。

時傅會問她,吃飯了嗎?

林嘉因回他,吃過了。

然後消息就連接不上了,時傅偶爾還會像從前那樣,來林棲路為林嘉因做晚餐,林嘉因也沒有拒絕,但兩人之間沈默居多,客氣居多,再也沒有從前那般熱絡。

時傅沒有在林棲路過夜,不是他不想,而是他忽然不知道兩人之間的邊界在哪裏,他不知道,進一步會不會讓她厭倦,他也不知道,徐之恒在她心裏還有多少重量。

他不敢問,也不敢探究。

這天晚上,時傅又要去美國出差,這次去的人員比較多,所以乘坐的是時傅的私人飛機,在去機場前,衛峰開車來了林棲路。

時傅在門前停了幾秒,然後輸入密碼進去,走在院子裏,他聽到了從房間傳來的鋼琴聲,時傅緩緩走過去,暖黃色的燈光下,她的背影顯得很柔和。

林嘉因從肖邦的《夜曲》彈到《夢中的婚禮》,一曲還未結束,她忽然察覺到了背後的註視,琴聲戛然而止。

林嘉因回頭,看著他頎長挺拔的遠遠站立,兩人隔著寂靜對視,餘音繞梁的琴聲仿佛將彼此帶回了之前某個浪漫的夜晚,那天晚上,他們盡興地四手聯彈。

時傅緩步走過來,林嘉因也從鋼琴前起身。

“要出差去一趟紐約,這次去的時間會長一些。”時傅註視著她的眼。

“好。”林嘉因微微點了點頭。

其實時傅私心是想讓她一起去的,但他們都有各自的工作,而她,也依舊沒有問他的回程和歸期。

“照顧好自己。”

“嗯,你也是。”

時傅上前一步,抱著林嘉因在她額頭輕吻,但久久都沒有放開,直到衛峰不得已打來催促的電話,時傅才轉身離開。

懷裏的溫度還未消散,林嘉因望著他離去的背影,其實剛才,她是想問的,想問他什麽時候回來,但又不知如何開口,她好像已經喪失了這方面的能力。

時傅已經離開十幾天了,但他們之間的聯系一直是斷斷續續的,這天,林嘉因開完會抱著電腦回到辦公室,她剛坐下,忽然看到一條關於銘安的新聞——

知名地產集團廉租房不配置獨立衛生間。

而於此同時,關於時傅造價兩億美金的私人飛機也被曝光,飛機內部的高端會議室、餐宴、客廳、臥室等圖片也被一一呈現在網絡上,豪華的宛若一座空中豪宅。

兩相對比下,輿論幾乎一邊倒,無外乎是在說資本的骯臟、貪婪與醜陋,偶爾有幾個經濟學家中立的觀點也被淹沒在了大眾的口誅筆伐之中。

這時,林嘉因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。

“請進。”林嘉因從屏幕中移開視線。

“Jessica,銘安的新聞你看到了嗎?”劉宇進來,關上了辦公室的門。

“剛看到。”林嘉因說。

“那我們要讓公關部出方案嗎?”劉宇坐在林嘉因辦公桌前的椅子上。

“銘安有專業的公關,用不著我們。”林嘉因擡眼說。

“可是……剛才銘安打電話過來咨詢我們的建議。”劉宇笑著說。

林嘉因端著咖啡的動作頓了頓,她放下咖啡,扭頭望向窗外,他似乎已經離開很久了,而他們之間的聯系卻越來越少。

其實這件事並不覆雜,按照銘安以往的風格,讓公關部直接發一份解釋聲明就好,但現在輿論正盛,這樣的方式會更顯現出銘安的傲慢。

現在的時代,都喜歡造神,幾大巨頭公司的掌舵人都活躍在公眾的視線裏,按照時傅的外形條件和個人魅力,這樣的營銷方式對銘安來說,無疑是事半功倍的,但一直以來,他卻很少在公眾前露面。

“跟銘安說,最好能安排一個時總的個人專訪,如果對方不同意,我們再想其他的辦法。”林嘉因看向劉宇。

她猜測按照時傅的作風大概率是會拒絕的,但如今正是風口浪尖,公關黃金七十二小時,真誠永遠是解決問題的關鍵,這種方式相對來說更能拉近和公眾的距離,不僅能平息輿論和謠言,還能扭轉銘安在最近幾次輿論中的負面形象。

“好的。”劉宇應聲離去。

林嘉因下班後去了燕北郊區的別墅,他把鑰匙放在了林棲路,她突然想過來看看,或許再過兩年,她可以把房子買回來。

等林嘉因到了,發現院子裏有人,看上去有五六十歲,在打理院子裏的月季花。

“你好。”林嘉因慢慢走進去。

“你好,有事嗎?”聽見聲音,老伯拿著剪刀轉身。

“我是……這是我家。”林嘉因頓了頓。

“哦,是林小姐吧,我是時先生雇來打理這些花的,我姓趙。”趙伯笑著說。

“原來是趙伯。”林嘉因環視著別墅外的一圈花墻,從白色漸漸過渡到粉色,顏色層層疊加,很好看,“這些也是您種的嗎?”

“這些是時先生種的。”趙伯笑了笑。

林嘉因微楞,不由得回想起他在林棲路移種小女孩的畫面,怪不得動作那麽嫻熟,她當時還擔心他弄不好。

“院墻外的藤本月季是移植過來的,院子裏的盆栽是新種上的,時先生應該是第一次接觸,不太懂,我就在旁邊稍微指導了一下。”趙伯回想著那天的場景,他們兩個從早上一直忙到天黑,當時他還不明白一個大老板為什麽要做這些事,現在看到林嘉因,他明白了。

“辛苦您了,來屋裏喝杯茶吧。”林嘉因收回思緒,對趙伯笑了笑。

“不用不用,我現在馬上就修剪完了。”

趙伯拿著剪刀繼續繼續,林嘉因打開房門,從冰箱裏拿了一瓶水出來,遞給了趙伯。

“謝謝林小姐。”趙伯笑著收下。

“您住在哪兒?天快黑了。”這裏比較偏,林嘉因擔心他不好回去。

“我的花圃就在附近,開車一會兒就到了。”趙伯喝了些水,將瓶子放在了一旁。

“您還有花圃?真是大材小用了。”林嘉因正收拾著地上的殘枝,聞言笑了笑。

“主要是時先生投資了我的花圃。”趙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
林嘉因聞言,看著手裏的殘枝久久沒動,而心裏卻隨著趙伯的話,蕩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。

趙伯收拾好後離去了,林嘉因獨自坐在院子裏,她望著目光所及的花,好像能看到他栽種時滿身的泥土,還有手上被月季劃傷的血痕……

晚風徐徐吹來,淡淡的花香好似在空氣中彌漫散開,無聲地將她包圍其中,就像他隱晦又濃烈的愛意,悄無聲息卻又層層疊疊地向她襲來。

時傅忙完一天的工作,沒有離開辦公室,燕園那天晚上之後,時傅就一直在查這些年林嘉因拍賣的東西,並且一一做了個清單,A4紙滿滿的一頁,不僅有她說的游艇和車子,還有很多他難以想象的珍貴物品。

時傅按照清單上的信息,一一和對方聯系,同意他高價買回的,時傅就在後面畫個對號。

這段時間經過時傅一直和對方交談,A4紙上幾乎已經畫了一半的對號,像游艇和戲服這些比較容易找回來,但還有很多物品,要麽已經流到了海外,找不到相對應的信息,要麽就是對方不同意,對此時傅也沒有氣餒,他甚至和對方約好了上門拜訪的時間。

月光順著落地窗照進來,時傅拿著那張輕盈的紙,不敢想象當時她有多絕望。

但是現在,他要把那些年她失去的東西,一件一件找回來。

第二天,安排的記者到了,記者先讓時傅看了一遍稿子,沒問題後采訪就正式開始了。

“時總,自從您二十七歲接手銘安,銘安在您的帶領下創造了無數佳績,但一直以來您都很低調,這次是出於什麽意圖接受的采訪呢?”

這個問題稿子上沒有,記者也是職業性的做了個開場白,但沒想到時傅沒有應答,而是偏頭看向了拍攝的機器。

時傅沈默地看著相機,他不喜歡個人營銷,因為成敗蕭何,他不願意做銘安的那個蕭何。

但是,這麽久沒有視頻聯系,他想讓她看看他。

記者觀察著時傅的神情,沒看到不悅,反而從他深沈的目光中察覺到了難言的深意,這時,記者的餘光捕捉到了辦公桌上林嘉因的照片,她略有所思地笑了笑。

“時總,網上關於銘安廉租房的輿論,想必您也關註到了,對此您有什麽想說的嗎?”記者繼續說。

時傅收回思緒,擡眼看向記者不疾不徐地開口:“關於廉租房的制度,我國在上世紀末就提出了相關的構想,目的是保障弱勢群體的利益,但在發展過程中也出現了許多問題,我們在考察的時候發現,廉租房社區停的車大多都是二三十萬的,甚至價格更高的都有,也就是說這部分資源被一部分中產階級占有了,所以為了讓這一政策能真正落實到有需要的人手中,從前年開始,銘安開發的廉租房就不再配備獨立衛浴,而是在社區內集中建設相關的基礎設施……”

關於這件事的前因後果,時傅娓娓道來,記者就這一問題又和時傅探討了幾句,然後接著問了其他問題。

“我國城鎮化建設已經接近尾聲,地產行業也乘著時代的東風,如火如荼地發展了幾十年,那麽請問時總,銘安下一階段會有什麽規劃呢?”

“21世紀是人口老齡化的時代,目前我國養老壓力比較大,銘安也會進一步完善相關的養老服務建設……”

……

後面記者又問了幾個問題,時傅都一一回答了。

九月,天氣漸漸轉涼。

林嘉因晚飯後散步回來,照常看了一眼信箱,而今天,裏面確實有封信,她看著紐約的地址,雖然料到了,但還是情不自禁地心頭微熱。

月光下,林嘉因慢慢拆開信封,裏面還是一張明信片,正面畫了一棵高大茂密的梧桐樹,還有他的背影,他穿著黑色襯衣站在梧桐樹前,不知道在看些什麽,那天在燕園,他說這棵樹很特別,是他種的。

林嘉因翻過來,背面是空白的,什麽字都沒有。

還記得前段時間,林嘉因收到他寄來的包裹,打開後是奶奶的戲服,那一剎那,她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,眼眶酸澀得厲害,那天晚上,她抱著戲服在奶奶曾經住的房間待了很久,也想了他很久。

林嘉因收回思緒,墻燈依舊散發著暖黃的光暈,她站在深棕色的大門前擡頭望,漆黑的夜幕好像又亮了一些。

過了片刻,林嘉因拿著信封來到了花園,她坐在秋千架上,看著手機推送的消息——

銘安最新回應。

林嘉因順著推送點進去,看到了那張久違的臉,背後是高樓林立,浮雲低垂,他穿著黑色襯衣獨坐高臺,顯得那麽孤寂又遙不可及。

記者雖然不知道時傅的沈默有什麽深意,但第一個問題沒有剪掉。

視頻裏,他沈默地望向屏幕,冗長的安靜中,林嘉因好像隔著大洋彼岸承接住了他的目光。

她看著他深邃的眼眸,看著他身上的黑色襯衣,突然想起了山本耀司的那句話:黑色既低調又高冷,既慵懶又利落,同時又很神秘。

在先前的交往中,這就是林嘉因對時傅的全部印象,她看不透他。

但是,每個極度自信的人,內心深處都存在著同等程度的自卑,以前林嘉因就想問問他——

時傅,你的怯又藏在哪裏?

然而那天在燕園,她看著他脖子上跳動的青筋,看著他握住她的手說不疼,在他的瘋狂與隱忍中,在他這一個月以來的小心翼翼中,林嘉因感受到了他的怯。

月光靜謐,林嘉因沈沈地閉了閉眼,最近眼睛總是沒來由的泛酸。

她這樣一個破碎的人,他到底愛她什麽?

林嘉因又看了一遍視頻,輿論已經往好的方向發展了,退出頁面後,林嘉因撥了他的電話,這個時間,他那裏是上午十點,應該在上班。

十幾個人的會議室裏,時傅正在講話,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,他皺了皺眉,但當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時,眼裏的不悅和淡漠立即消失了。

半個月了,這是她第一次打電話過來。

“你們繼續。”

時傅丟下四個字,邊往外走邊接通了電話,留下會議室的人面面相覷,他們知道時傅工作中是不喜歡接電話的。

“怎麽了?”時傅聲音溫和。

“沒什麽,在忙?”林嘉因聽他那邊很安靜。

“沒有,剛開完會。”時傅眼皮低垂,黑色的眼眸染上淺淡的笑意,“你呢?”

林嘉因看著地上的花朵,唇角微微上揚:“在照顧你的小女孩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朋友們,後面幾章我準備一起放出來,最晚在周日,這幾天就先不更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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